,听到多多脆生生的嗓音:“哥哥,这里真是太棒了,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
“那会不会很贵?”
“这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儿,试试这个酱汁蒸菜,里面有白虾,很鲜。”龚崇丘倒是会哄多多,像是天生就会。
陆珊瑚脚下虚浮,一路失了魂真站到洗手池面前,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向仪容镜里的自己。苍白干枯的皮肤,泛着青黑的眼圈,目光呆滞,嘴唇周围都翘着皮,连头发都疏于打理,略微有些长了,有些扎在脖颈处,被外套戳得打了个卷往上飞。有多久没有好好哭一场没有肆意发泄,找不到地方和时间,只能变成呆呆的人偶,混混沌沌的活着。幸而他还有多多这枚发条,每次都把他拧紧,让他动起来,不至于生锈废在某一处。
他咬了咬唇,对自己说不,必不可能把多多交给龚崇丘,他要像个人,活着。
归途中多多果然发了饭晕,今天既兴奋又摄入过量蛋白质和碳水,很快就头一点一点的要趴进陆珊瑚怀抱,不肯再在龚崇丘身上多呆一秒。龚崇丘不可置否,只让陆珊瑚往里坐,自己俯下身绕过他,给他系好安全带,顺势坐到隔壁座位。
陆珊瑚下意识就要动,被龚崇丘轻轻按了按肩膀,制止道:“他睡了也没个安全座椅,我坐在旁边,遇到刹车什么的,好歹能帮手起到个防护作用。”
陆珊瑚抿了抿嘴,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我同意了,不过有言在先,多多是我孩子,我是不会”
龚崇丘转过头找自己的安全带插口,咔哒一声,他目视前方:“你放心,孩子会让你带走。”
陆珊瑚没有让龚崇丘有可乘之机套近乎又送他们上病房,餐后欢送时,阿尔西送的一袋子礼物,陆珊瑚用两根手指勾着,往上托了托多多屁股,哗啦一声玩具袋子轻响,多多似乎有醒转过来的迹象。龚崇丘看着陆珊瑚被勒得过不了血的两根手指,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忙,谁知陆珊瑚侧着身躲过,轻轻摸了摸多多后脑勺,亲亲他的额头:“睡吧,宝贝,爸爸在这里。”多多听到熟悉的人声,又沉入黑甜梦境。
他礼貌又疏离,跟龚崇丘隔出一段距离:“谢谢龚先生的热情款待,只是,您应该还有很多自己的事需要忙,就送到这儿吧。”
龚崇丘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斟酌片刻:“也不一定忙,还是得看医生的意思,遵医嘱。”说完也不等陆珊瑚再拿话搪塞他,转身上车就走,留给陆珊瑚一个真男人不回头背影。
张由仪昨夜吃得餍足,今日日头未斜就已经早早想好理由起身告辞,其实也没什么好陪夜的,真有事,到了关键时刻,医生护士哪个不比他管用?龚崇丘合上文件如是想。
然他辗转反侧,真丝床笠被他压得褶皱不堪,干脆掀了被子下床,趿拉着软羊皮拖鞋推开阳台门。城市的夜幕月亮低垂,模糊挂着稀稀拉拉几颗星,光污染有星也不够耀眼,远不如陆珊瑚转身拒绝他时,那双熠熠生辉又坚定无比的星眸。
他自认为并不是什么道德俗世准则中定义中的好男人,无非就是有龚家给他托底。坐上总裁职位这三四年,应酬中形形色色的声色犬马逢场作戏,他游刃有余,给得也到位,未能被那些男o女o称得上一句渣男。
张由仪,张由仪私下应该也略有耳闻吧,所幸张由仪看上的是姓龚的龚崇丘,而不是龚崇丘,他自己倒是能把自己哄得明明白白。
龚崇丘手指依次在护栏上落下,抬起,又依次落下,敲出不紧不慢的节奏。自己哪来的孩子,按照年龄推断,四岁不到,加之怀胎十月应该是四年多,他断定是自己被劫走失忆发生的事。所以是他跟别人有了孩子,由于某种不可得知的原因,孩子身体有疾,对方弃养,辗转沦落到了陆珊瑚手里?
陆珊瑚今天那件领子洗到锁边线断出很长一截线头,跟碎发一起飘着的外套,让龚崇丘想笑陆珊瑚真真是个傻子,就这条件,当初是怎么想到要收养一个病怏怏的孩子?
只要自己想,科学手段下,姓龚的孩子随时会有,但他身负龚氏这沉重枷锁,追想自己多年来的所忍受的各种辛苦,将心比心,又岂可令稚子再去承受?至少,他深吸一口气,至少今日,多多梦中呢喃:“爸爸,我好爱你。”多多在陆珊瑚生活清贫却又精神富足的爱意下,成长为一只温暖的小兽。
龚氏绝不能再饲喂出畸形的怪物。
远远望不到的儿科病房,陆珊瑚俯在公共休息区的玻璃围挡上,夜里的风疾劲,唔唔吹过卷走成片簌簌落叶。他的额前碎发跟着扬起,露出光洁额头,似是远方那轮月。
他想家了。
华市大片大片的星子连向海平线,潮汐之间,挽着裤脚,摸大螃蟹,提了满满一桶还在吧嗒吧嗒打架的鲜活螃蟹,回家油炸着吃,当调剂的小零嘴。多多忌口不吃,但会坐在床边荡着白丫丫的小腿儿,抽抽鼻子感叹:“真香呀爸爸。”
咖啡店的老板待他还行,多多生日有给他送了一辆遥控小汽车,怕陆珊瑚谢绝,说是家里孩子玩腻了,淘汰的。崭新的纸盒子扔在对面小巷的垃圾桶里,他知道。
小汽车要用四颗五号电池才能发动,遥控器也需要两颗。多多舍不得多玩,甚至怕磨损轮胎,都放在床上玩。谁知放着放着,电池也会耗尽电。他怕陆珊瑚多花钱,不敢声张,这次来棠市看病,推说遥控小汽车太大,拿着不方便,便没带。
只不过四岁的孩子,如此懂事,陆珊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电池能被替换成充电口,人呢?
第二天,龚崇丘没能抽出时间来惹是生非,陆珊瑚一口庆幸的气还未松弛到底,第三天早起打个早饭的功夫回来,就见龚崇丘侧靠在多多床头,手臂虚虚笼着多多的背,两人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陆珊瑚简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alpha耳朵尖,早就听出陆珊瑚往病房走的脚步,心情挺好,打招呼:“回来啦?”
“嗯。”
“今天我跟多多要去金邢那儿做匹配检测。”
“嗯。”
“我给多多带了早餐,你要不要也吃点?”
“嗯,”陆珊瑚下意识答应,飞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摇摇头,抬了抬手里的饭盒:“谢谢,我买了。”不肯接受再多出的龚崇丘的好意。
陆珊瑚囫囵吞了个面包,不想耽误时间,抱好多多跟随龚崇丘进到金邢办公室,推开门才发现多多的主治医生也一并在里面。
“医生阿姨!”多多滑不溜手,灵活一扭就从陆珊瑚怀抱里蹭下来,跑到医生面前乖乖站好,想要获得表扬:“我听你的话,没有让爸爸太累哦”。
儿童内分泌科的单美玢医生,前晚接到金邢一键会诊邀请时满腹疑团,昨天电话沟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现下里来回在陆珊瑚身边的男人与多多之间打量了好几眼,茅塞顿开,这就是她一直建议陆珊瑚寻找的多多的alpha父亲。
“龚先生,这位是我们儿科大拿,单医生。”金邢简单介绍。
单美玢点头微笑,金邢有跟她草草提过,这个龚就是医院的那个“龚”,也不多拖泥带水恭维寒暄,把ipad转了一头往前送:“金医生他们和我昨天共同拿了个方案,你们且看看,有什么疑问我们大家再议。”不卑不亢的态度,既不邀功也不推责。
手倒是先往龚崇丘面前递,毕竟是有创的腺体治疗,直接承受人是龚崇丘,理应先让他了解清楚,再进行下一步沟通。再者,儿科也不是说不想换点新设备,这个观察力,她得有。
龚崇丘这些年高位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