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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代步车扔到一边,赤脚走进沙滩里,沙粒很软和,被晒烤得蓬松而柔软,我忍着疼痛走了一段路,最后实在走不下去,就索性躺了下来。

海水有一阵没一阵地漫过我的脸,海水漫进我的口鼻,我看着天空盘旋的鸥鸟,在夕阳下扇动的翅膀顺着我的眼睛一路烧进肺腑。

有一个瞬间,我想就这样死去。

死并没有什么难度,或许我在更早的时候就动过这个念头,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我曾在很多的文艺作品里都看到过死亡,他们大多追求一种空前绝后的,华丽而浪漫的灭亡方式,倒不是因为此刻幸福难得,而是坚信明天都不会更好了。

我闭上眼睛,腥咸的海水包裹了我,可能母亲的羊水也是这样的味道吧?母亲。你大概不该生下我。因为我一生都只在干两件事情,犯错,然后赎罪,再犯错,如此反复。可能我就是携带着罪恶的基因出生的。

都说人之将死,会有走马灯很正常,但是想到一半,我的走马灯就显示程序错误,被人强行突破了。

在意识沦陷的当口,我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人在给我渡气,一只手毫无温柔地、甚至有点粗鲁地掰开我的下颌,以唇角厮磨的方式,不讲道理地将生的希望重新渡给我,甚至不容我拒绝。

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宗择的脸由虚变实,镶嵌在天空下,落日的光线非常神伟,能将他的面貌都照得悲伤而暖烘烘。

非常遗憾,人工呼吸续上了我的人生,我又被迫从生死关头被逮了回来。

我失望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一颗汗水从宗择的下巴滑落,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张开口,嗓子哑得根本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单膝跪地,唇部还很湿润,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野,”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情绪不明,“我不会让你死。”

“为什么要救我呢?”我眨了眨眼睛,里面没有眼泪,但其实我很想哭给他看来着,“明明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现在也只会是拖后腿而已。”

我的话语足够软弱,然而宗择也只是说,“两个人总有两个人的好处。”

好想一口血吐在他脸上……这种人怎么会是我哥?他明明是一个没有心的禽兽啊!

服用了解药之后也很难迅速恢复精神,我像一条沙丁鱼一样四仰八叉地瘫在沙滩上,寻死未遂的大脑白茫茫一片,像是被格式化过。

宗择则是安静地垂眼看着我。

一时无话,只有海水时不时经过我的身体。

过了很久,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磨蹭我的脸,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发现是宗择的大拇指,他端详着我的脸,将停留在那里的沙粒和污垢一并抚开,指腹略显粗砺,触感并不好,停留在脸上微微的痒。我牙齿咬紧,忍住不躲开。

等终于做完这些之后,他转过身,将脊背在我面前展开,仿佛在展示弹力很好的西装衬衫。

“干什么。”我问,口气不是很好。

“背你回家。”宗择说。

这个瞬间我觉得整个人都被电了一下,但犹豫过后还是乖乖地爬上了他的脊背,既然我已经恢复意识了,在这里干耗着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管是寻死还是求生,都只能寻求下一次机会。

我们不疾不徐地行走在沙滩上,夕阳拉扯着我们的影子,我眼巴巴地盯着我哥的脚踩在影子上,因为沙粒柔软的质地,一瞬间我宛如晕船。

“哥,”我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再叫出口的时候有些艰涩,“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只是宛如梦话一般嘟囔了一句:“真是不甘心啊,你总是能找到我呢。”

“是吗。”宗择似乎并没有像我一样回忆起这句话里“总是”的含义,飘渺的声音飘进海里。

**

我敢肯定,他应该,不,是一定不记得了。其实我也快要忘掉了,只是在这个太过相似的瞬间,无可避免地又回忆起来了一点。

那是在更小一点,在他还没成为万人景仰的主教时所发生的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十岁的我在离神殿不远的一座山林被毒蛇偷袭,那时候也像现在这么痛,倚靠在树上动弹不得,大汗淋漓,眼神发虚,所有的意识都开始腾空了。

那时也是宗择找到的我。离死亡一步之遥的我。

迷蒙之中,我感觉到小腿被稍稍捧起,然后被柔软地吮吸,紧接着意识稍稍回笼。那时的宗择还没有成为只可远观的主教,我哥只是我哥,身份的殊异在彼时还未彻底具像化,我只知道在意识恢复清明后,我哥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他的嘴角还挂着乌紫色的液体,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只是看着我,眼里只有我,眼睛那么亮,是在黑暗中坠落山林的星星。

我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尽管我真的不想哭。

我被他背着回了家,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稀松的声响,夜晚有风,我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更加贴紧了他的后背。虽然平时有关我哥的一切总是凉飕飕的,好像没有温度,但这个距离下,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身上冒着的热气。我攀附着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一块嶙峋的骨头。

我的声音尚且虚弱,问宗择:“哥,你帮我把毒吸出来,那你会不会中毒啊?”

“不会。”

“为什么。”

“对我没用。”

是了,宗择他从小就要试很多毒,好几次都差点被逼到绝路,他们要他成为百毒不侵的药炉,要他自己长成自己的盔甲。

我的一边侧脸贴上他的后背,看着如水的月光穿过山林,喃喃道:“哥好可怜。”

宗择不再说话。

那时的背影和现在的渐渐重叠了。如今的他也是这样背着我,两个人只在沿途留下一串脚印。我像抓住锚点那样紧贴他的脊背,那颗尚且还在跳动的心脏贴上他的,一片阒静里只有海浪的呼吸声。

晚风轻抚海岸,夕阳彻底沦陷。

而我再次被留了下来,不必被带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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