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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友故交(1 / 11)

河中郡为产粮大地,今年入冬后却只下了寥寥薄雪,便有谣言四起,当今皇帝得位不正,苍天震怒,故施以惩戒,民间甚至有童谣传唱,认贼作父,弑君夺位之人岂堪为王。

凌霄当年不过仓皇出逃的难民,投靠当时地界上一方霸主江万里,后认其为义父,由江万里授意娶其长女江映黎,本欲将这柄利刃掌控于手,却不料凌霄一步步杀父夺权,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各地隐有动乱之象,司天台夜观天象回禀天子,东方星象有异,黑云掩月,有小人意图惑乱民心。

凌霄昭告天下封独子为太子,立其生母江映黎为贵妃,数日后河中大雪,谣言不攻自破。

将近年关,各处皆忙得不可开交,云思亦许久未曾见到凌霄。

他与皇帝的暧昧传闻在茶坊间隐隐流传,只是无人敢声张。他却只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平日里依旧进退有礼,治下之人倒也不好再对他多加揣测。

一日休沐,云思一早吩咐了府中备下马车,去往京郊山中小寺礼佛。

山寺香火算不得鼎盛,冬日里更显寥落,却是他常去之处。多年前与友人于寺中游玩,少年人许愿也不肯去求个签,正经给佛祖磕个头,只是对着那山桃花嘻嘻哈哈地你一句我一句。后来人渐渐散了,那里却成了他静心之处。

战火四起,出世之地亦难幸免,他也许久不曾踏足郊外了。

出门时临近中午,田期一再嘱咐,恐他受了寒,云思在他跟前只能敷衍地应付,好容易出了门,路上却听一阵喧闹,啼哭叫骂夹杂。

马匹骤然长嘶。车子一斜停在了路旁。

云思问道:“出了什么事?”

马夫的声音隔着车厢传来:“大人,方才有一女子迎着马车扑倒在路上,马匹因此受了惊吓。”

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人寻死?

晏云思拨开车帘,只见路旁远远地围了一堆人,撕开一个口子,便是那女子硬闯出来的缺口,而其中挥着马鞭耀武扬威的正是李霜风。

他皱了皱眉,方欲开口,便听李霜风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来管你爷爷我的事!拿着俸禄给人做奴才,竟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起来了?”

地上的女孩啜泣道:“大人,您别管我了,原是我家中私事,大人仗义执言在下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拖累于您。”

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宽慰道:“你不要担心,青天之下岂容这等纨绔猖狂。”

云思心中咯噔一下,这人却是姜华,不知他怎和李霜风起了争执。

他扬声道:“在下不曾听闻,礼义二字何时以官阶论了,李校尉可否指点一二?”

李霜风脸色微变,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人,挡在姜华和那女子身前,身姿清弱,白狐大氅围得严严实实,似极是畏寒。

“晏大人身子可是好些了,如今也下得来床了?”李霜风挑眉,“晏大人体弱,陛下如此体贴,怎舍得让您孤身出门了呢?”

晏云思自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陛下恩泽万民,你我皆食君之禄,自当为陛下分忧,怎好逞功邀宠,令陛下费心。李校尉这话,在下倒不明白了。”

他扶起地上的女孩,柔声道:“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女孩不过十四五的年纪,眼中噙泪,强压下颤声:“回大人,我父亲曾为将军夫人侍弄花草,因此见过李公子一面,前几日父亲染病去世,他便声称父亲曾将我以十两银子卖与李公子,非要逼我嫁他为妾。”

“既然如此,李校尉可有卖身契?”晏云思问道。

他的身份毕竟与姜华不同,李霜风纵然自恃家世,也只能收了猖狂架势,道:“那是自然。”

说罢一扬手:“把卖身契给晏大人瞧瞧!”

身后姜华嘀咕道:“有你不早拿出来。”

云思微微侧身瞥他一眼。

接过卖身契仔细查看一番,云思点头道:“确是载明,将孟女卖与李公子为妾。”

李霜风冷哼一声:“有晏大人为证,孟绮,你还敢抵赖?”

孟绮抽泣道:“大人明察,小女早已有婚配,父亲生性仁厚良善,又怎会贪图十两银子将我卖与他?”

晏云思又问:“这卖身契是一年前写定的?”

李霜风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晏大人眼花了不成?”

“既如此,李公子也当知道,这纸乃草绢制成,年岁越久,浸墨越深,经年不腐。可这卖身契上笔墨仍新,纸上之字绝非一年前所写。在下府中恰有去年以草绢徽墨誊写的文章,李校尉若不信,命人取来一看便知。”云思微笑道,“这纸契约可做不得数,李校尉莫不是被下人蒙骗了?”

“你——”李霜风怒不可遏,“晏云思,你一定要插手我的事?别忘了我父亲是谁!”

晏云思却只是拿手帕为身后的孟绮轻轻擦净眼泪,轻柔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他将手帕塞到孟绮手中,转身对李霜风道:“在下只知道天子下诏,凡为官者皆以律治下,侯贵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公子若心有不服,大可在陛下面前禀明原由,到时陛下自有决断。”

李霜风握紧了马鞭,恨道:“别以为仗着现在有圣上宠爱便敢跟我叫板,一个以色媚主的男人,我看你能风光几时!”

晏云思只是向他行一礼:“劳您挂念。”

姜华却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李霜风最后冷笑一声,率人离开了,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便也散了。

孟绮握着帕子,有些紧张:“大人……”

晏云思道:“不必担心他再找你麻烦,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孟绮黯然道:“哪还有家,父亲走后,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云思与姜华对视一眼,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父母岂愿见你自怨自伤?”

他解下荷包递给她:“先拿这钱安葬了父亲,若有什么难处,便来寻我,万万不可沉溺于伤痛之中。”

孟绮本已止了哭,听他柔声安慰,不由又猛得哭出了声,边擦泪边抽抽噎噎地道:“多谢两位公子。”

云思笑道:“我最看不得漂亮姑娘掉眼泪,若要谢我,只要笑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唤来车夫,交代妥当后将孟绮送回家中,便只余他与姜华二人。

姜华沉默许久,终还是道:“多谢晏大人。”

晏云思明知故问:“谢我什么?”

姜华叹一声,道:“若非你解围,还不知要被李霜风难为成什么样。”

云思只是一笑。

姜华道:“您要去往何处?”

“京郊山上,光善寺。只是——”他一摊手,故作抱怨“这桩事揽下来,我是身无分文了。”

姜华便笑了:“在下身上倒还有薄银数两,大人若不嫌弃,便由在下作陪。”

雇了马车往城外驶去,一路上喧闹不断,车内却是久久沉默。

良久姜华才道:“你今日得罪了李霜风,他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晏云思不甚在意:“我倒巴不得他有那个本事。”

姜华不解:“何意?”

云思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没什么,他不敢动我,只是你恐怕会有麻烦。”

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姜华却也是不在意的:“既然让我看见他欺男霸女,我定然做不到坐视不理。晏大人你遇到此事,难道会视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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