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到了后来,蔺远留了杨明风父子在蔺府用饭。
饭毕,才慢悠悠地说道:“同光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言言从前受苦,我还想再多留她两年好好补偿她。若是二郎真的急着成家立业,倒也也不必勉强。”
他这么说,杨明风却完全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只以为是他心疼唯一的女儿,所以不舍她这么早出嫁。
就连杨怀恕也没明白话中含义,反而真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蔺世伯,小侄知道您爱重云萝妹妹。”
“说实话,今日之事原就是怀恕自作主张,贸然请了父亲上门叨扰。”
“然则,云萝妹妹天真可爱,又是赤子之心,毫无浸染。云京中的女子多半都是外表温婉贤良,内心却有诸多计较的。”
“怀恕对这样的女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这么多年,唯一让怀恕心动的就是云萝妹妹一个。怀恕怜惜她的天真赤诚,若有朝一日能得娶云萝妹妹,定然将他捧在掌心呵护。”
杨旭禾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见他抚着胡子,满脸的欣慰和鼓励,不由得心中又充满了勇气。
“正如父亲所言,我并不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也没有承嗣继业的压力,云萝妹妹情况特殊,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请您允准我和云萝妹妹的婚事。小侄不着急成家,若能得您的首肯,小侄可以等到云萝妹妹可嫁之时,再请母亲亲自上门,以表对妹妹的看中。”
杨旭禾向来是来去自由随性的性子。
他如今肯成家立业,看上的还是蔺家的女儿,杨明风老怀大慰。
接下来自是帮着他说项,想要把亲事定下来,也好叫他来年入仕了之后好无挂碍。
正当蔺远被父子二人弄得烦躁不堪,即要使人送客的时候,凌云就来了。
隔着厅堂,她远远地站在门外,屈身对蔺远道:“爷,小姐早起惹了寒气,回灵犀阁后就病了,现在有些低热,正在四处寻您呢。”
说完,她下意识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厅堂里的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蔺远的身上,仿若一种无意的探究。
蔺远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正要拔步去灵犀阁,凌云的眼神一下就让他回忆起了午前的事。
那些他还来不及深思的情绪和念头在这个略带探究的眼神中全部纷至沓来,又通通往脑海当中灌去。
“予安兄,云萝病了,你快去看看吧。那件事等她好了,咱们再行商议。”
杨旭禾也跟着道:“世伯,云萝妹妹病了,可否容小侄和您一起前去?否则我实在难以安心。”
然而,蔺远却仿若没有听见。他脑中那种嗡嗡的声音再度来袭,让他险些失态于人前。
他少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只是眼瞳却紧紧一缩,咬牙说道。
“不必了,今次你们父子便先回吧。你们所提的那件事,我同意了。来日定让家母带着言言上门拜见。”
杨旭禾喜出望外:“多谢世伯信任,托付掌珠!”又道:“只是云萝妹妹的病,若有什么需要小侄的地方,请您务必使人来杨府寻我。”
杨明风也附和:“是啊,予安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有用得着我们杨家的地方,请务必告知。今次我就先带着犬子回去了。”
蔺远摆摆手,算作告辞。等杨氏父子二人离开了,他才再度抬步,走到门前时忽然对侯在门外的凌云道。
“我说过,言言的事我自由主张。我定会为她寻一个将她爱若珍宝的人,看她风光大嫁,一辈子都活得幸福快乐。”
却不知这句话究竟是说给凌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只见他说完便甩袖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然的凌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蔺府的小厮去请大夫过府瞧病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冯府的人也来延春堂请大夫。
因着两家的小姐玩得来,两厢交谈间,蔺府的小厮这才知道了冯府的小姐也病倒了。
小厮去蔺老夫人那里回禀蔺云萝的病情时,也将这件事回了上去,讨问是否要送些滋补的药品过去给冯玉瑶。
“这冯家丫头怎地又病了?三天两头就生病,只怕也不好执掌中馈。看来聘她给予安做正妻这件事,咱们还得再看看。”
老夫人颇有些担心,怕做主了这件事,冯玉瑶的身子骨不济,无法给蔺家传嗣。
房嬷嬷便宽慰道:“老夫人,奴婢倒是听说冯家小姐是在咱们府上宴会后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回冯府的那日病倒的。奴婢估摸着,冯小姐多半是亲眼瞧见了爷……所以这才病倒了。”
老夫人叹道:“她对予安倒是情深,只看见了一眼就病倒了。罢了,且看她自己今后和予安的缘分吧。”
说完,又问了蔺云萝的病情,言及她是蔺远唯一的子嗣,要好好照看,又吩咐人开了自己的私库,选了些益气温补的药材送去了灵犀阁这才作罢。
却说蔺远快步到了灵犀阁,看见爱女双眼雾蒙蒙的,额头上还顶着一块巾子,小手紧紧捏住床沿,头偏着往里藏着,就是不肯吃红乔喂的药。
“不要不要,太苦了。”她娇声抵制。
丫鬟婆子们又找来了她平日最喜欢的蝈蝈笼。
里面的蝈蝈,蔺云萝玩了一阵就放走了,只留下这个蝈蝈笼。
此刻,柳嬷嬷用小竹签挑着笼子,抻到里面哄她道:“小姐,您不是最喜欢这个吗?您要是乖乖起来喝药,嬷嬷就给你编一个新的,更精致的好不好?”
蔺云萝牛脾气犯了,不管柳嬷嬷和丫鬟婆子们怎么哄,就是不愿意喝药。
蔺远看得无奈又好笑,上前接过红乔手上的碗,旋身坐在了床沿,一副伤心遗憾的语气叹。
“连‘姨母’编的蝈蝈笼都不要了啊,可见爹爹大抵也是不想要的了。”
少女本来脸朝着床内侧,为了逃避,还紧紧地闭着眼睛。
这会子听见蔺远的声音,她突地睁眼,还未说话嘴角就先带上了微笑:“爹爹,爹爹,言言不想吃药!你看我都已经好了,你就别让我吃药了吧!”说完竟然撑起身,急慌慌地就要向蔺远证明自己好了。
蔺远一急,捏住她的手腕又把她拉回了身边。
“好,爹爹知道言言已经好了。就喝这最后的一碗汤药,爹爹拿了糖丸来给你吃。”
他说的并不是普通的糖丸,而是专门请了宫里的御医帮忙配制的给蔺云萝养身体的药丸。
因着蔺云萝怕苦,他便专门让御医加了大量的甘草进去。也因此,她向来不抵抗吃药丸。
听见要吃药丸,蔺云萝撇撇嘴,终于没再拒绝,张嘴一口一口地接住蔺远喂来的汤药,然后精致的小脸瞬间被苦得皱做了一团。
吃完了药,蔺远让常林拿上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拿了一颗丸子就递给她。
岂料,她又坐回了自己的拔步床上,竟也不接过蔺远手中的药,而是顺势俯身含住了粗粝手指上捏住的那枚药丸。
口中的湿润柔滑让蔺远瞬间失神,心脏的某处像是被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般,又酥又麻,酥麻过后隐隐升起一丝丝的痛感。
瞬间之后,他回过神,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垂下手,依旧温柔垂首看着蔺云萝将药丸在口中含着慢慢抿,脚还开心得一颠一颠的。
只是手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负至身后,轻轻的,不露痕迹的捻动。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对父女二人的亲密毫无所觉,只除了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