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念璠总是在该矜持的地方不矜持,不该矜持的地方矜持,比方说眼前,两人明明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却安分得很,和林弃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要是那双眼睛不要再时不时偷瞄她就好了。
“总觉得有些冷,不如……你抱着我睡罢?”
少女的双手顿时搂上来环住了林弃的腰身。
“姐姐,你还觉得冷吗?”
林弃本就是为了照顾贺念璠的情绪随口胡诌的,她的身子虽不似念璠那么热,可也不怕冷。
“不觉得,夜深了,我们快睡吧。”
这段时日烦心事多,又总是在路上奔波,寂静的黑夜中,林弃的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她甚至做起梦,梦到她从未见过的阿娘,她拥到她怀中,听到一阵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令人安心……
心跳……?
不是错觉,林弃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发觉自己当真窝在一名女子胸前。
“……阿娘?”
“姐姐,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少女局促地离远身子,“对不起啊……”
林弃又怎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她打了个哈欠,将念璠搂回身旁,“怎么还没睡?有什么心事么?”她本就未睡醒,话中还带有一股慵懒的鼻音,小猫似的。
贺念璠放松下来,抱着女人柔软的身子闷闷道:“我只是觉得姐姐今天好温柔,我不管做什么,你事后都不会责怪我……”
太过于包容了,就好像心中有愧于她。
林弃还未发现话中的深意,她合上眼帘翻了个身,将念璠抱得更紧了。
“嗯……因为我比你年长?还有就是……我太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贺念璠面上浮起一片霞红,她想,原来姐姐未睡够时这么“口无遮拦”,比她还会撒娇,不如就忽视心中那股异样感,好好享受当下……
不行,她讨厌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觉。
“姐姐,你下午说的&039;半年&039;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半年呢?我想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难道半年后会发生什么吗?”
林弃顿时被吓清醒了,仅剩的倦意荡然无存。
“因为、因为我怕中途发生变故,万一你不愿与我携手共度怎么办,所以我只敢以半年为期……”
“我才不会呢!只要姐姐不嫌弃我便好,不过……”贺念璠开始把玩起林弃的手指,“姐姐不担心世人的流言蜚语了?你之前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就是下午,你也提到它,后来怎么突然改口了?”
短暂的沉默……林弃未料到贺念璠的小脑瓜里思虑这么多,个个切中要害,让她难以作答,看来两个月前自己的话确是冲击到她,才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想,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而活……这个理由,你信服么?”
林弃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的此话,这是她的向往,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可她是大周皇室的子孙,是一个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俸禄的王爷,她最重要的任务是绵延子孙,让大周血脉传承千秋万代。
若她能用毕生所学去建功立业就好了,求陛下给她一个不与世家子弟通婚的自由……然而近年来边境太平,还有那么多戍边的将士,就是真打起来,也轮不到她这个当今女帝的亲妹妹亲临战场。
“可我总觉得姐姐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后背被渗出的虚汗打湿,可惜了刚泡的澡……林弃思忖着该如何编造一个令人信服的谎言,堵上念璠这张喋喋不休追问的嘴。
有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
“确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在来蠡渚前,我去了怡红院……”
“怡红院?”贺念璠并未听过,可她看过的话本中,不少都会提到类似于啥啥院、啥啥阁、啥啥楼的地方,它们往往是……“姐姐去了青楼?”
“是……我去找了一位坤泽和中庸女子,她们、她们……”
林弃的声音愈发小,手上不觉使了劲,贺念璠被她勒得嘤咛一声。
“原来姐姐不是非我不可的……”
林弃避开正面回答,只是辩解道:“我什么都没做……”
“那我下次也要去怡红院逛逛,什么都不做。”
“念璠!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若是想去,我下次带你去看看,我错了……”
真是一顿好劝,让林弃颇后悔自己怎么把这件事扯出来,万一念璠真因为她去青楼就对她失望……
幸在好说歹说,贺念璠很快便将开始的疑虑抛到脑后,动静渐渐小了,说完几句糊涂话,林弃怀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念璠,你睡了?”林弃轻拍念璠的背,确定她当真睡死过去,林弃拨开少女额头的碎发,在眉心覆上唇瓣,“对不起,我必须要瞒你……”
卯时,天微微亮,二人还睡得昏沉,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念璠,快起来了,不然待会儿迟到了我可不管你!”
“学堂!”
贺念璠从床上惊坐起,被子一掀,急忙下床套好鞋袜,胡乱地漱口擦脸,这一波动静不可谓不大,林弃茫然地支起身子,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在会稽府中。
“几时了?”
“卯时,姐姐,我要去学堂,若是你觉得困不妨多睡会儿,府中没人会吵你的。”
“学堂?”林弃强打起精神,招呼即将出门的贺念璠到身旁,“这么急,你的发髻梳歪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贺念璠刚要跨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她跑到小桌前拿起铜镜一照,两股发髻发量不均不说,还一高一低,若不是姐姐提醒,今日到学堂中一定要被大家取笑。
“你过来,我帮你。”
大周朝的乾元女子在十五岁这年皆要行及笄礼,此礼行过后可自行选择束发还是挽髻插笄,等到二十岁,还要再行冠礼加冠赐字。贺念璠才十三,梳的自是简单的双丫髻,林弃解了她的发绳,仔细将稍显毛糙的长发梳到底,复又顺着发缝梳成均等的两股,在额边用发绳再度固定好,
“这就好多了……不过你先等等,我也要与你一起去。”
早膳是阿想姑母准备的,是蠡渚特有的肉燕,皮薄馅多,只需倒入沸水中煮至浮起,加稍许的酱油、醋和食盐,再撒上一把葱花就可以吃了。
蠡渚人喜酸,在蠡渚长大的贺念璠自不例外,肉燕才端上来,醋就跟不要钱似的倒了好几勺,可怜林弃不知道其中的讲究,学她的样加了几勺醋,被酸得喝了一大碗水。
“念璠,薛小姐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朋友?”
阿想昨日有事不在府中,晚上回来又没碰到,今晨是第一次和林弃打了个照面。
“是啊,我们关系可好了~是不是,姐姐?”
“嗯。”林弃在旁人面前比较内敛,耳根当下红透了,她端着手中的碗,向阿想点头,“姑母,你做的肉燕很好吃。”
见“薛小姐”是位讲礼貌的乾元女子,阿想顿感宽慰,就是,她怎么让人觉得有些面熟……
直到二人出了家门,正在收拾碗筷的阿想才想起来林弃长得像谁。
“怎么和先帝长得这般像?”
林弃是临时起的要去看念璠学堂的心思。
学堂离贺府很近,不过花费一柱香的工夫就到了,林弃抵在门旁,看着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的念璠,心中颇不是滋味,她未料到,念璠在学堂中是这么受欢迎的存在,才刚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