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那日,马车早早地在府外候着。
“念璠,我要走了,若是你想来会稽,可在来年的二月后来寻我,还有这些……”
林弃朝身后挥手,两名侍卫从马车上搬下一个箱子。
“这里面无非是一些衣物、首饰还有胭脂水粉,本想上次一并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姐姐……”
两人一时难舍难分,说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一些琐事。
“姐姐,你昨日说的那位驸马,我有机会见见么,我真的好好奇她长什么样。”
若是可以,林弃当然也想再见一次这位驸马。
“很可惜,她与我六姐在十四年前就不在了……”
这个答案是贺念璠未曾想到的,少女脸上闪过错愕。
“抱歉姐姐,我不太了解这些事……”
林弃早就看开了,更何况她与这位六姐和六驸马也仅有一面之缘,对她们也无太深的感情,若说有何难以释怀的,就是六姐是阿娘生前在宫中少有的朋友吧。
“我不在意这事,至于驸马的姓名啊,说来甚巧,我记得她与你同姓,叫贺……”
“殿下,属下冒昧,只是天快黑了,若是再耽搁恐出不得城去,还请殿下快快上车!”
一旁的侍卫等了许久,见两人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免心急,也就斗胆打断二人。
林弃这才发觉山头的太阳都降下了一半,待它完全落山,城门紧闭,她就离不开了。
林弃急忙跨上马车,被这么一打扰,竟也忘了方才的对话内容,她从幕帷探出头,挥手道:“念璠,我必须要走了,望你保重!”
“驾!”
伴随鞭子的抽打声和车轱辘滚动声,马车渐行渐远,不一会儿隐入人群,消失在道路的末端。
贺念璠挥舞的手停留在胸前,好似她的魂也随着林弃一起走了。
她还未得知那位六驸马的姓名呢。
“……念璠,念璠,发什么呆呢?”贺念温本想打趣自己这妹妹,可瞧她魂不守舍,也不免心疼起她,“她值得你这么喜欢么?”
什么恋人,什么约定,从古至今哪位王爷不是三妻四妾,儿孙满堂,难不成越王会刚好是这个例外,愿意为了自己这个傻妹妹不成家?她不信。想看更多好书就到:wa nbe n n et
贺念璠不忍心将话挑明,她像幼时一样把妹妹搂在怀中,陪她一同看向远方,等待着最后一丝日光从天幕消散。
林弃到达临安京时已是十二月末。
天色已晚,林弃托手下进宫通报,自己则命车夫将马车驶至中书舍人薛大人的府邸——阿娘的娘家。
大周朝有令,已分化的乾元皇子与公主在分封或开府后不得留宫过夜。女帝虽有准备住处,可林弃念及自己甚少见过外祖父母,阿娘又早逝,早在出发前就写信到薛家,说是要在府上借宿一段时日,同外祖父母叙旧。
“殿下,薛大人的府邸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林弃蓦地有些紧张,她在想,外祖父母见到自己会感到高兴吗?自己贸然到访会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
气沉丹田,林弃呼出一口气,拉开帘子跳下马车,薛府门口站满了男女老少,在见到她的一刻齐刷刷地跪下。
“参见越王殿下。”
“快快请起!”
林弃受不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大礼,瞧这阵仗,怕是全府的人都站在这外头迎接她呢。
“殿下,快随老臣进来,担心冻着身子。”
众人让开一条通道,一灰须老者站在中间,身旁站着一老妇人,两人应当就是她的外祖父母了,林弃已有十几年未见过二老,一时竟有些恍惚。
“外祖父?外祖母?”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两位老人皆喜出望外。
“殿下记性真好,过了这么久还记得我们。”
“这是你阿娘入宫前的闺房,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听闻殿下要来,我托下人打扫了一下,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林弃环顾四周,屋内的柜子、桌面皆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看就是精心呵护过的,仿佛能看见当年那个出嫁前的少女正在妹妹的陪同下坐在梳妆台前施红妆。
“怎么会呢,倒不如说是我麻烦了你们二老。”
“不会不会,殿下愿意来,是府上蓬荜生辉。”
薛仪慈爱地看着林弃,与夫人的眼眶皆有些红,也不知是在透过她看早逝的女儿,还是心疼她这些年在宫内的遭遇。
薛仪与夫人只有两个女儿,长女,也就是后来的惠嫔,因产劫而死,仅留下林弃这一个孩子。次女是中庸,后来成家立业,膝下也仅有一个女儿,薛家可谓人丁稀薄,是以夫妇俩特别关注宫中这位外孙的情况。
可宫墙有隔,他薛仪不过一托了女儿福才官至中书舍人的庸人,在宫中也无太多人脉,竟是连外孙被人欺负了也无法提供援助。
“殿下这些年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只怪老臣无能,有愧语儿在天之灵。”
两位老人皆是哭成泪人。
林弃梦到了阿娘,她第一次在梦中看清她的长相:鹅蛋脸、五官小巧精致,她与阿娘长得并不太像。
她们如朋友般促膝长谈,分享成长中的点点滴滴,梦醒时分,林弃眼角有泪。
她想,阿娘一定是来看她了。
起床后,林弃焚香沐浴,穿上大红蟒袍跟着外祖父一同进宫,待早朝结束觐见女帝,宫人进去通报时,女帝正在批改奏折。
“臣参见陛下。”
“快起来吧。”女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眼下两团乌青,“十二妹从蠡渚一路赶来,今日又起得早,定是累坏了吧。”
林弃本双膝都离了地,这一听,又顿时跪了回去。
“陛下,臣、臣未经陛下的恩准私自离开会稽,还请陛下恕罪,只是事出有因,臣……”
“同朕详细说说。”
“臣于半年前结识一蠡渚少女,两人一见如故,只是途中生了一些嫌隙,臣又苦于没有机会当面将话讲清,便……”
“嗯……再将她和家里人的姓名说与朕听。”
“姓名?”林弃明白女帝是在怀疑,也不疑有他,“她姓贺,名念璠,家中有个姐姐叫念温,至于她的双亲,臣未问过,只知她有一个姨母姓卫,除此之外,臣一概不知。”
“真的不知道?”
“臣所言,句句属实。”
林弃盯着地面,连身子也一动不敢动,直到前方传来一声温和的“起来吧”,屋内凝滞成一团的空气开始流动,林弃才发觉自己又能大口呼吸了。
“谢陛下。”
林稷并非不了解林弃的去向,那日林弃才离开会稽,负责监管林弃的官员便派手下隐匿行踪暗中跟在她身后,早已将这段时日的动向全部上报给了林稷。
“陛下,信上说六殿下与六驸马确实出了远门,越王殿下并未见过她们。至于七殿下,也谎报了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姓卫,想来越王殿下是当真不知晓六殿下和七殿下就在此处,她能与六殿下的女儿相识只是巧合。”
“姓卫啊……”林稷想起那位自缢而死的丽妃娘娘,也就是林皎月的阿娘卫澜,“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至于是不是巧合,林稷自有判断,眼下看来,自己这位看着长大的妹妹并没有骗她。
谅她也不敢。
接下来二人不过是像寻常人家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