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自家人的血或只有自家人才能唱出来的歌。
闻世芳默不作声地让开了。
这时候,她才明白,杨心岸到底是怎么发出海歌的。
那根本不是她唱出来的,那是她吹出来的。
是一只螺。
那螺除了稍大一些,就像是海滩上随处可见的一只螺,黑褐花纹驳杂,还带着肉眼可见的磨损痕迹。
只除了它此刻发出的浩瀚气息,以及宛若鲛人语的声音。
时隔多年,飘飘荡荡的海歌再次出现在了无极宫,一道道轻柔的波纹接二连三地碰上了观溟殿紧闭的大门。
杨心岸吹得很吃力,面上显出不久的血色立马又退了个干净,大有越来越苍白之势。
金色的重重禁制慢慢波动起来,很快就和海歌同步了。
当海歌落下最后一个音,道道禁制降了下去,沉重的大门最终还是随着水流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那一刹那,无数夜明珠骤然亮起,空荡荡的观溟殿被照得犹如白昼。
杨心岸松了口气,收起海螺,率先走了进去。
闻世芳默默跟了上去,一踏进观溟殿,身后的莫名视线立刻就消失了。
眼前的观溟殿很是简洁,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也因此变得一览无余。
直对着大门的,就是一张长长的石台,再往深处一点,就是七根对称排列的石柱。
除此以外,没了。
据说,当鲛人们还盘踞在无愁海时,四海的使者们要先通过隐门,随后停留在观溟殿外,等待着海国主和海国七长老的接见。
海国一向宣称观溟殿是圣殿,因此不允许使者们携带武器,也不允许长老们携带武器。石桌用来盛放使者们的法器,而那七根石柱就是用来暂时安置七长老法器的地方。
海国主是唯一一个会在观溟殿内亮兵的鲛人。
杨心岸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穿过石柱,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红墙上的壁画。
她恍惚了一下,脚步还在继续往前走,心神却似乎骤然离体而去了。
很难说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她突然落入了一个色彩浓重到恐怖的世界。修界尚淡色,她似乎生平从未见过眼前这些大红、大绿、大蓝、大紫,一下目眩神迷。她似乎见到了正在浴火涅槃的凤凰,那火焰像是混杂了无数浓重的鲜血,在那凤凰微小的绒毛中,似乎又有一枝新柳慢慢长了出来,一直长成碧玉髓般的色泽。不对,那不是凤凰,也不是柳条,是山茶和翠鸟……
杨心岸踉踉跄跄地走着,明亮的眸子一点点变得昏沉。她毫不惊讶地发现,在那碧绿和血红之间,又冒出了一块全无道理的蓝,蓝得好像……
闻世芳自然也看见了那壁画,但只是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壁画只有许许多多、相互交织缠绕的色块和线条,像是哪个小儿随意抹上去的。
不,也许小儿的涂鸦还比这个好看些。这墙上的东西丑陋扭曲,似乎毫无意义。
闻世芳按住杨心岸几乎跌到墙上的身体,换了个方向,低呵一声,不惊枝悄然抵上她的眉心。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闻世芳立刻松手。
杨心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壁画,咳得好像要把整个内脏都吐出来一样。
除了咳,还有血。
她似乎有吐不尽的血,刚刚换上的干净衣物转瞬间就又成了血衣。
她原先在试图掩一下口,很快就直接放弃了,修长的手指已经辨不出原本的肤色。
闻世芳震惊地发现,在她的感知中,杨心岸的生机在一点点地消失。
按理来说观我境的修士没那么容易死,但杨心岸此刻的动静就好像……就好像她把生机都耗在此处后,就会身陨一样。
在壁画上究竟有什么!?
她扶起了杨心岸,不由分说地送了灵力过去。
杨心岸却立刻推开了她,勉强摆了摆手,断断续续传音道:“……不……不用……管我。”
闻世芳:“……?”
等到杨心岸整个变成了一个血人,她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她立刻就掐了个诀,恢复了一个世家子该有的模样。
随后,她便抓了一大把丹药咽了下去。
“多谢闻道友救命之恩。”她郑重道,“此番若不是有道友,我就命丧此处了。今后,我欠道友一个人情。”
闻世芳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实在对她没什么期望,心道:只要莫再拉她下水就行了。
她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不要管她,又比如为什么她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见了什么?”
杨心岸慢慢摇了摇头,“万物。”
闻世芳一怔。万物,还是天道?据她所知,杨心岸已经在观我境大圆满呆了很久了。若想争夺家主,那么半步元君的修为显然更保险一点。
悟道这种事全凭机缘,看了壁画有所感悟,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杨心岸为什么像受了重伤一样呢?
杨心岸抱歉地笑笑,修长的手指在一小洼鲜血中慢慢动了起来,“闻道友,我此般模样,只怕要拖累你了。”
闻世芳盯着她的指尖,慢慢拼凑出了……“别看壁画”四个大字。
所以说,看见了“万物”又是假的吗?
还是,为了骗过那个暗中窥探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