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也只有一声嗤笑。
在那一瞬间,贺通突然明白,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他在这个镇子建立的王权毫无意义。
更何况,那个男人背后有一双不可窥的大手能随时拨乱他的一切。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那几个小孩。
那几个自己最瞧不上,随时可以碾成齑粉的贱民。
对方冷言警告他,不许在对那三个小孩出手,否则下一次就拿他来祭刀。
仅仅是和那个男人对视,贺通就会寒毛倒立,仿佛自己随时会被一刀斩为两半。
贺通忙不迭答应对方,表示绝不会再干扰那几个小孩的生活。
可这一口恶气积郁在胸口,久久不能疏解。
此刻,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将他从回忆中唤回现实。
抬眼,便是他家管事堆着谄媚的笑,跪在他的脚边。
“老爷!那个刀疤脸走了!还带着穷樵夫家的那个女孩一起走了!”
“走了又有什么用?”贺通白他一眼,“走了我们也不能弄那穷樵夫了!”
不,是他不敢。
现在有旁人提起“刀疤”两个字,他都会忍不住汗毛倒立。
“哎呀,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管事掌心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语气满是讨好,“咱家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我们当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了。”
“但是别人做什么,就不关咱家的事了吧?”
眼底闪过一道阴毒的光,贺通顿时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听说最近深山里来了一只专门夜晚出没,以人为食的野兽,不少精壮猎人都被它吃了去,找到的时候就剩一点骨头了……”
管事向前爬了两步,直起身子,将唇凑到贺通的耳边。
“听说那个野兽,对血腥味敏感的很,一闻到血腥味就要发狂吃人呐!”
贺通瞬间明白了,腾地一声站起身:“现在就找几个畜生,把血放了装桶里!今晚就把血桶送山里!”
“得嘞!”管事笑得灿烂,扭着肥胖的身子往外面跑去。
“慢着。”贺通表情严肃喊住他。
管事疑惑回头。
该不会不敢干这事了吧?
可贺通眼中却渗出比先前还要阴毒的光:“那玩意不是喜欢吃人?那肯定喜欢人血喜欢的紧!找几个欠债的贱民,放几盆人血,一并送上去。”
“今天若是不成,明天就继续,哪天那几个野崽子被吃干净了再停!”
分明是六月的盛夏天,他吐出来的话却冷意直入骨髓。
“小人明白!”管事笑得眉开眼笑,立马招人去准备了。
收集几桶血,对于一直在镇子上搜刮民脂民膏的贺通家不是难事。
一想到即将大仇得报,猪牛就非常豪气地一口气宰了十数头,放了整整三大桶的血。
为了防止畜生血招不来那野兽,甚至强行抓别人放血,统共凑小半桶人血。
几桶血凑齐,管事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
待走到山上时,已是夕阳时分。
残阳缓缓从山顶降落,天空大地皆被染成一片血色。
时透家的小屋就坐落在山腰,烟囱向上吞吐着白烟,是漆黑寂静的山林里唯一的亮光。
“姐姐!你今天回来的怎么那么晚呀?”
听到有人上山的脚步声,无一郎兴高采烈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语调不自觉地带上撒娇的意味。
可映入眼帘的不是带着柔和笑意的椿理子,而是贺通家肥头大耳的管事。
“你、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他警惕的后退一步。
管事一如既往堆着油腻的笑:“哎呀,能有什么事嘛?当然是好事啦!”
无一郎没有搭理他,而是紧张地在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中搜寻椿理子的身影。
这点小表情被以别人脸色为生的管事净收眼底。
“你姐姐不在这里!至于她去哪里了……”管事鱼目般的眼珠一转,“今天跟野汉子跑咯!”
他知晓这孩子的痛处,故意用恶劣的腔调强调着。
爹妈死了很难受吧?感觉很无助吧?好不容易有个大的能主事,现在也不要你们了!
感觉到被抛弃了吧?肯定很难受吧?
无一郎立马涨红了脸:“你胡说!姐姐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啊哟,你爱信不信!那么多人看到她今天跟那个刀疤脸一起去火车站了!”
跟着管事上来的家仆们瞬间炸开哄笑声。
“算了,不管你信不信了,我把正事办完就走了。”
管事拍拍手,跟在身后的家仆们便抬着木桶走上平地,随即掀开桶盖。
一股腥臭味陡然在空气中炸开,山林中的蚊虫被惊扰,围着木桶上空嗡鸣飞舞。
“你们要干什么?!”无一郎被腥气熏到鼻子,皱着眉捏住鼻翼。
“咱家老爷是个心善的,不是体恤到你家一年到头吃不到点荤腥,便送点血过来嘛!”
寻常人家都是不吃血制品的。除非是饥荒年间,饿到不行才会吃!
鬼信他们的好心!
一向不爱发脾气的无一郎也动了怒:“我们不要这些东西,你们赶紧带走!”
“您说这话咱家就要伤心了,明明是我们老爷一片好意,却被……”
话还没说完,便被更大一声喊声给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