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狄记忆中,那间福利院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残疾的,偶尔有几个手脚健全、看起来不呆傻的,也总是心脏或者其他地方有问题。
像她这样身t健康、智力正常又长得漂亮的孩子,本应很容易被领养。可惜她去的时候已经五岁,年龄大了,又是生母刚过世不久的情况,前来领养的人心里难免有顾虑。
仪狄在那儿等了小半年,终于有一个阿姨愿意带走她。她隐约记得那个阿姨有张善良g净的脸,平时待她也是极温柔的。
谁能想到,她会当着仪狄的面杀了她前夫。
她被押走没多久,仪狄也重新回了福利院。
带走又送回来,不如从没被带走过。福利院极力隐瞒仪狄被送回来的原因,想让她快点被其他家庭领养,可仪狄总是实话实说,让那些善良的好心人望而却步。
在某次福利院阿姨又恨铁不成钢地打她时,她才终于悟了,简芝教给她的敦厚诚实,是些要不得的东西。
仪狄平生头一次撒谎,便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那对t面的夫妻对她甚是满意,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这个可怜又可ai的小姑娘接回家去。
她在福利院的最后一天是个周六,林雨柔照常带着高展川来看她和其他孩子。听说仪狄要被带走了,林雨柔很开心。
“姐姐向你保证,这次的叔叔阿姨一定对小笛很好很好。”
其他孩子都叫她“小林阿姨”,只有仪狄会喊她“小林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林雨柔分外喜欢仪狄。
仪狄也很喜欢林雨柔,除了简芝之外,她最喜欢的人就是林雨柔。
当天下午,她来到新的家庭。一年之后,这对不孕的夫妻意外有了自己的小孩,她被送到寄宿学校,然后在大学彻底和这家人断了联系。
而一直和她保有联系的是林雨柔。她给她打过长长的电话,晚上十一点隔着寄宿学校的栅栏来送药,过年时给她包红包,甚至告诉她棉条和bitao的使用方法。
大学毕业,仪狄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暂时住在林雨柔家里。因为上学时就在店里兼职,所以她早就认识高群。那时候仪狄觉得高群是个温柔善良的中年男人,因为林雨柔是温柔善良的,那么她的丈夫必然和她一样。
所以高群从她身上下来,警告她不要乱说的时候,她只想问为什么,然后扑在林雨柔怀里大哭一场。
那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到月亮升起,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门。不管发生什么,她得和林雨柔说说,她们总是无话不谈的,不是吗?
可她走到楼梯口,却看见高展川抱着林雨柔往门外跑,地上一路滴滴答答的,是猩红的血。“哎呀,她自己没站稳,从二楼摔下来了。”高群和气地向她解释,仿佛之前那场jw从未发生。
仪狄竟不知道,林雨柔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她从没和她说过。当晚被送去医院后,她就再也没能回来。
“我不懂……你们那时大可以作证是高群失手杀了她,交给检方惩处,何必两年后亲自动手,引来牢狱之灾。”
殷泽帮仪狄清理着林雨柔的墓碑,说她不该杀了高群就像说“今天不该穿这么少”那样清淡。
“过失杀人,还是自己的妻子,这才能判多少年?”
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念及他痛失ai妻ai子的情况,可能从轻处理,判三年以下。条文既然这样规定,背后必有其法理。可法理,它不是每一个人的理。殷泽皱着眉,长久地沉默。
其实他想问仪狄,高展川杀了高群,有一部分是为了林雨柔,有一部分是为了你,是吗?但他到底没问。
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她已经嵌入他的人生了,这就很好。
“阿泽,”她忽然扯了扯他的小指,“如果你以后玩腻了要告发我,记得帮我来看她。”
她说得一本正经,或许是真的担忧和托付,但殷泽听着只觉得好笑。“想东想西。”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逗猫似的。
回程路上,仪狄有些倦,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问高展川,何必亲自动手,引来牢狱之灾?他没有回答她,转身跑开,一路分花拂枝,最后停在一个nv人的怀抱里。
四周落满苍蝇,他和她接吻,迫切而缠绵。仪狄看见那个nv人透明的肚子里,烂着一个没手没脚的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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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萨特《苍蝇》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骨头全化掉一般的没有力气,仪狄微微动了下眼皮,忽地觉察出鼻尖有个shsh软软的东西蹭着她,还有熟悉的小心收敛的气息轻悄掠过眼睫。
小狗。仪狄闭着眼轻笑,鼻尖那份sh软立马消失了。她睁眼,便看见殷泽坐直身子眼神飘忽的模样,细长的指一会儿攥住k子,一会又搭在方向盘上,慌乱得像是世上没有一个能安放它的地方。
“阿泽。”她唤殷泽,他便转过头来,喉间发出两声缩紧的清咳。仪狄觉得他这样怪可怜的,禁不住揽了他后颈,将一个sh润的吻落在唇角。
“g吗偷偷00地,亲就好好亲。”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不清醒的懒,甜软双唇凑在眼前张合,搅得人心怪乱的。耳尖不期然浮上灼人热意,殷泽强镇下心跳转头,她却已经开了门下车了。
不是说要好好亲吗?他皱着眉,手指轻轻按在唇角,想要捉住这个吻藏进口袋。
车在停车场停了很久,他看仪狄睡得香,不忍心吵醒。坐的时间太长,下车时关节舒展,甚至发出轻微响声。殷泽正关着车门,突然听见身后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
“姐姐——”
他转身,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抱住了仪狄。
是个穿粉se卫衣的男孩,鹿一样的大眼,笑起来两颗虎牙。他抱着仪狄,开心地说着什么,仪狄没有推开,身t是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
原来她早就是其他人的姐姐了。而他只是她的小狗,开心时逗一逗,大多数时候,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要做别人的姐姐的。殷泽紧紧抿着唇,看仪狄伸手回抱那男孩,紧紧地。
他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因为从停车场直梯到家门口,仪狄只顾着听那个男孩讲话,根本没空理他。他们挺熟的,言语和肢t间的亲密自然妥帖,像是相识很久的样子。那男孩拎着行李箱,似乎是要借住在这里。
仪狄从没和他说过这个人这件事,可能她觉得没有必要。殷泽越想越烦,他站在仪狄身后,看她和那个人的肩膀靠得那样近,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一把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仪狄转头,便看见他垂眼看过来的模样,周正眉眼间是一贯冷肃的神se,可就是让她觉得,他下雨了。
他下雨了,埋在cha0重的云里sh漉漉的,想被温柔地拧g,小心地摊开晾晒。可他又不说,什么都不说,只是sh漉漉地靠过来,然后不停地沉默。
就,挺笨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仪狄牵着他的手走出去,那男孩却没有跟着他们,而是走向隔壁,进门前还和仪狄说,他想吃苏记的鲜n凉糕。
仪狄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像鲜n凉糕。”
待门关上,仪狄一边换鞋一边和他说:“以前在福利院认识的小孩儿。”
殷泽安静了好久,才说,他怎么叫你姐姐啊。
“他b我小,不叫姐姐叫什么?”仪狄觉得他问得奇怪,却被殷泽从背后一把抱住。
“你怎么能当那么多人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