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一句安慰,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有时傅应呈浑身脏污地回来,脸上带着伤,明知他在外受了委屈,傅老夫人也隻冷冷斥责一句:“去洗干净。”
她就是要让他牢牢记住教训。
她就是要他严于律己,处处守矩,做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她太怕养出第二个傅致远。
或许是有点矫枉过正,把傅应呈养得太刻板,太冷傲,太孤独,以至于不善言辞,身边连亲近的人都没有。
但至少是个好人,至少事业有成。
结果她眼看着傅应呈和九州都走上正轨,好不容易放了心,正准备颐养天年,现在竟然……
傅老夫人急火交加,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泼了上去:“你问心无愧!你在家养着一个高中生!你跟我说问心无愧!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傅应呈没有躲闪,只是闭了闭眼。
热烫的茶水混着茶叶从他漆黑的额发和脸颊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您要非这么说,那我就是畜生吧,”
男人睁开眼,睫毛上落着水,眼神沉冷:“但这个婚我是结定了。”
“……什么?结什么婚?”
傅老夫人梗了一下,没想到都到这种程度了,嗓音更急,“她才多大,她能结婚吗?!”
“等她二十岁就结。”
傅应呈平静地抬手,手背抹去下颌上的水,“她不愿意,我这辈子也不会娶第二个人,她愿意,任何人反对都没用,包括您。”
傅老夫人胸膛起伏,审视着盯着他,看他这样油盐不进、寸步不让的态度,反而气消了一点。
至少。
他是认真的。
傅老夫人冷冷道:“……去楼上换身衣服,别让人小姑娘看了笑话。”
傅应呈不能忍受身上有别的气味,上楼去自己的房间找了件旧衣服,然后直接进浴室洗澡。
他在洗澡的时候,傅老夫人一个人出了门,顺着石子路走进后院。
瑟瑟的秋风吹动着架子上垂下的葡萄藤。
女孩把大衣衣角仔细抱在怀里,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刨红薯,钟姨在她旁边拎着小篮子,还在动作指导:“对对,那个大,用力挖,挖断了也没事。”
听到脚步声,季凡灵回头看见她,有点局促地仰着头,捧着红薯:“奶奶,我挖了两个您的红薯。”
女孩头髮有点乱了,扬起的小脸巴掌大一点,在冷风里显得格外苍白,骨架小小的,人又纤瘦,看起来病恹恹的。
……感觉会被她孙子狠狠欺负。
傅老夫人越打量她,越觉得她像被拐骗的小可怜。
眼看着傅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冷,季凡灵站起身,艰难地解释:“我不吃,我就挖出来看看……要不我塞回去?”
傅老夫人看了眼钟姨:“你去把红薯烤了。”
钟姨应了声,拎着红薯进屋,季凡灵也想跟着一起,傅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顶着她老人家的打量,季凡灵在后院的水龙头前,把手上的泥巴仔细洗掉。
她一边洗,一边在心里疯狂打腹稿。
——她不要五百万。
——五千万也不要。
——五个亿得考虑一下。
……
等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傅老夫人蹙着眉,语速缓慢地开口:“说说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跟傅应呈在一起?”
季凡灵心里一凉,把肚子里的腹稿念出来:“奶奶,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三年后毕业就可以去工作赚钱了,我不会要傅应呈的钱的,而且律师都是越老越值钱……”
“钱钱钱,岁数不大怎么脑子里全是钱。”
傅老夫人冷冷打断,“这是钱的问题吗?”
季凡灵:“……那是什么问题?”
傅老夫人直言不讳:“当然是傅应呈太老了。”
季凡灵愣住:“啊?”
竟然不是她不好。
是傅应呈不好。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八了吗?”
傅老夫人毫不留情道,“他上高中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学生。”
不。
他上高中的时候,我也在上高中。
咱俩还是一个班的。
季凡灵:“我不觉得他老。”
傅老夫人:“你们差了十岁。”
女孩抿了抿唇,小声地,试图解释:“奶奶,我只是看起来小,实际上,我和傅应呈差不多……”
“是么。”傅老夫人冷冷道:“奶奶是老了,不是瞎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等你老了值钱了,他也死了成灰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冷笑:“到时候你抱着他的骨灰盒,收拾收拾还有时间再嫁第二个。”
季凡灵:“……”
她现在算是知道傅应呈的嘴是遗传谁了!
“……不会的,”女孩低声道。
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傅应呈的死亡,她心里都很突然地紧了一瞬。
继而是很深的无力和难过。
她此时经历的情绪,傅应呈都曾成百上千倍地经历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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