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明的角度看过去,江灼的半边脸被油灯打亮,另半边脸沉在了昏暗里。
“因为你们的神君以前就干过这种事,根本不足为奇。”他说。
易明没有出声,只有江灼悠长又冰冷的声音响在不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寝房里。
“你以为这样很过分了是吗?不,远远不止于此——你死了之后,他还会追杀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直到最后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止才肯罢休,他还会抹去所有人对你的记忆,然后易明这个名字就从历史的长河中完全消失,没有人记得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自然没有人能用他自己犯下的错来要挟他。”
易明的眼神动了动。
江灼立马道:“你想问为什么?”
易明张了张口,沉闷地“嗯”了一声。
“因为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真面目,”江灼说,“不然就会牵扯到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他这偷来的神君之位就坐不稳了。”
这里面的每一句话江灼都没有添油加醋,这些简单的字眼就一个一个刺进了易明的耳朵里,易明不想信,但又不得不信。
——因为江灼已经猜中了公上胥的第一步。
若非江灼在他身上留了一枚药丸,他此时应该还在神界的天牢里浑浑噩噩不得终日。
过了片刻,易明再次开口:“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江灼想了想:“你还没出生之前。”
易明满打满算也有几百载的修为,乍一听江灼这种语气,他还以为自己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他干咳了一声,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偷来的神君之位又是什么意思?”
江灼抬眼:“你想知道?”
易明没立马作答。
“他亲手杀了他的哥哥。”江灼笑了笑,笑容很冷。
“哥哥?”易明从来没听说过公上胥有过什么哥哥。
不过想想也是,不会有人生来就是神君,在成为神君之前,公上胥也曾是万众神仙当中的一个。
江灼下意识抚上了心口佛,用拇指蹭了一下,“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炼制一个躯壳。”
易明精通炼器,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你莫不是想复活那个哥哥?”
他蹙着眉,又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躯壳是可以炼,但想要复活一个死去那么久的人,则天、地、智、慧缺一不可。”
所谓天,指的是血肉之躯,“地”则是骨骼筋脉,也就是江灼手中的魔骨。至于“智”是为灵智,“慧”便是神魂。
难就难在这“智慧”上了,神魂本就亦散,难以妥善保存,然而灵智才是最难取得的,一个没有开灵的法器需要经过上百上千年的熏陶和培养才会有一点点开灵的可能,更别说这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灵智能不能配得上这躯壳内的神魂了。
“你只管炼,”江灼说,“其他的我已经都有了,差的就是这一尊躯壳。”
易明沉默了一会,道:“用什么炼?”
“万年寒冰。”
“炼成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杀了公上胥?”
“或许吧,”江灼的表情很森冷,“又或者不杀,我要极尽我的所能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
江灼的声音本来就冷,再配合他此时的表情和语气,就好像一股极西之地的寒风吹进了六月天一样,让易明的后脊一阵发凉。
丹田又在隐隐作痛了,易明下意识躬了下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窗外闪过去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那影子就停在了窗边,隔着窗户纸透出了一个人形。
江灼是背对窗户坐着的,发觉易明的眼神不太对,便转头往身后看去——
就在这一瞬,一只手猛然从窗外伸来,直冲江灼的喉口而去!
江灼闪躲未及被锁住了喉咙,以极快的速度驭法一挡,法决劈在了那只手的手腕上,只听一声诡异的金属相撞声,窗外的影子渐渐现出了真容。
“你想要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易明唰地后退半步,满眼惊愕:“神君?!”
“啊,你果然在这里。”公上胥抬起头,对易明宽和地笑了笑,“枉费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也成了神界的叛徒。”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手下力道却分毫不减。江灼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很快浮现了一层不寻常的潮红,他猛一咬唇,整个人瞬间在公上胥的手底化为一阵血雾。
公上胥手中一空,就看见那团血雾在空中漂浮了一阵,须臾又迅速重聚。
“他如何知道我在这里?!”易明对重新现形的江灼低吼道。
“放心,”江灼上下唇紧抿,“不是冲你来的。”
话音刚落,江灼原地消失。
室内瞬间只剩下易明和公上胥两人,易明大气不出,而公上胥也只笑不言,静谧的空气中仿佛有一种诡谲的灵力在缓缓流转,那灵力瞬间幻化成剑,以无形之势向公上胥刺去。
公上胥闪身一躲,可下一秒却被身后袭来的另一道狠辣剑气直传腰腹而过,他还未作反应,两抹剑气合二为一,虽看不见形状,其迫人的气势却纵横磅礴。
公上胥一连吃了三四招,血立马喷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甚至喷到了易明的脸上。